事情很简单,但背后的含义,他却没闹明白。
尤其他还专门跑到派出所来,方乐游都以为他专门过来要求多关几天呢。
心里是疑惑的,他在这工作几年,虽说群众基础不错,但这样确实是头一回。思前想后,又和周医生商量了半天,老太太人生中最后一个悼念场合,他俩还是去了。
邹三这些日子一直没怎么好好合过眼。老太太走得虽然突然,但很多东西也不是全无准备。六十岁上,她就闹着给自己寻了块风水宝地。人虽然是半疯的,但神智清楚的时候,也还是会张罗着攒点钱,给自己办后事用。
得亏了老太太这看似晦气的先见之明,避免本来就没多少积蓄的邹三走上直接破产的命运。
也该想着谋份能多赚点钱的活儿了。前段时间老相识胖头跟了个建筑队,说是这边市三院准备翻新,还劝他一起干呢。但这事儿,邹三一直还有些犹豫。
白挽联,黑幕布。人群非黑即白,充斥着压抑的氛围。
平时一个孤苦伶仃,拉扯着一个小孙女的老太太,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亲友。方乐游和周耘丰坐在角落,看着灵堂正中悬挂着的老太太的照片,忽然有点感慨。
虽说人已走了,但留给他人评说却仍是不可避免。许多人,大概都这么认为,李婆婆确实是个麻烦,尤其是她人生的后半段,几乎净给人添麻烦。
有时候你甚至都会盼望着这样的麻烦哪天会突然消失,甚至会有些刻毒地想象她消失的一百零一种方法……可如今她真的消失了,竟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过往的可亲可爱之处。
……虽然确实也没什么好想的。
人走了,过往的一切,便已成了灰。
那些欢愉的,悲伤的,难堪的,热烈的,全都定格,成了记忆里的一小段插曲,甚至连那些记忆,都不知被丢到哪里。
微小的个人的历史,与宏大的社会历史一样,总是容易丢失很多东西。只留下枯槁的躯壳,徒然勾画着大致的存在。
“去吃点什么?”出了福禄园,坐着巴士下山,方乐游摸了摸已经咕咕叫的肚子,“我刚来的时候看到有家饭馆,好像还挺不错。”
“行啊,我反正是认不得路,你能找到就行。”周耘丰拉上了巴士的窗户,把风挡在外面。
“那回家吃也可以。”方乐游马上改口,“我去买菜。”
周耘丰的手机响了起来。
方乐游按下话头,往周耘丰手机上瞟了一眼。陈叔?他歪了歪头,周耘丰竖起食指,往嘴唇上轻轻一贴。
方乐游了然,安安静静地缩了回去。
“耘丰啊,你现在在哪呢?”陈叔嗓门儿大,隔着十里八乡也能听到他嘹亮的呼唤。
“外出有点事。”周耘丰听见陈叔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儿杂,“您出门了?”
“是啊!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!我还想着给你个惊喜呢。”陈叔乐呵呵的,“再过半小时,我就到你家了!”
“什么?”周耘丰一口老血快喷了出来,“您怎么突然过来了?”
“我也好久没来了。来看看你。”老头儿倒似乎半点没听出来周耘丰话里的意思,“你在外面几时回来?”
“……我现在就过去。”周耘丰额头上一颗冷汗滚了下来,“您要是先到,去旁边的店里坐一坐。”
方乐游在一旁,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七七八八,等周医生挂了电话,方才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:“我……是不是要回避一下?”
“怎么回避?”周耘丰无奈地瞧了他一眼,“家里东西都是双份的,他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那个地步。”
“那怎么办啊!”方乐游并没有打算马上进入见家长环节——虽然陈叔并不是周耘丰亲爹,但根据周耘丰无父无母的状态,陈叔大可以算半个家长。
方乐游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。
见家长?他方乐游从小到大可没有家长缘。老头老太太喜欢的品质他没有,就算和社区的大妈大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,还不如一个圆乎乎的老宁招人喜欢。
“你吃胖点嘛,胖点喜庆。”老宁如是传授经验。
身材的圆润程度是否能带来老人的疼爱,方乐游不知道。他只知道,他现在紧张了。
周耘丰跟他提起过这位陈叔的情况。二十年前,周耘丰的亲爹意外身亡,母亲离家改嫁,是这位陈叔,把小小的周耘丰带到身边,把他养大的。
陈叔,陈起慎,按现在的标准来看,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。中年下岗,身无所长,拖着离了婚的老婆留下的孩子,再加上一个周耘丰,两只四脚吞金兽就足够让他这辈子注孤生。
“别紧张。”周耘丰捏捏方乐游的手心,“陈叔人很好。”
这话反正没什么安慰作用,方乐游哭笑不得:“这和人好不好关系不大吧!陈叔要是知道我……”
“知道你什么?”周耘丰忽然扬起了嘴角,“知道你诱拐良家妇男?哎,这可怎么办,真可惜我都已经成年了……”
“别说了别说了。”方乐游连连摆手,“我认罪。”
“就说你是我的朋友,来借住两天。”周耘丰逗够了他,转而安慰,虽然自己心里还是惴惴不安,“没事,他心眼儿实,不会想那么多。”
陈叔会不会想多,方乐游不知道。他只知道自己目前是思绪联翩,几乎快把自己的脑门儿撑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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