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也在路途上犹豫,但这不代表着就会放弃。猛然间发现路被堵死,这种感觉对谁来说也不太好接受。
心被紧紧地揪在了一起。他张口,喉咙沙哑,只有紧促的喘息。
周耘丰缓缓地翻了个身,睁眼盯着黑团团的天花板。
脑子里昏昏沉沉的。
萦绕着的叹息、劝慰、还有摇晃着的鲜红的酒水。腾升的烟雾、无力的笑容撞得脑内的神经一片抽痛。
从鼻底泛起的酸意又再度涌上了眼眶,却还是涨疼,没有泪意。
嗡嗡杂杂的声音自脑海深处响起——
为什么又是我?
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总是得不到?
为什么我不能反抗?
为什么我要一直待在这里?
……
那些声音交缠成一团,嗡嗡作响。
周耘丰难受地翻了个身,碰到一团布料。他伸手摸了摸,是方乐游换下的居家服。他总是这样,衣服脱下一丢一扔,需要的时候再一通好找。
周耘丰说了好几遍,他总是笑嘻嘻地应承着,回头还是老样子。
此刻却已经不想再责备他了。
周耘丰微微颤抖着手,把衣服一点一点拽到自己面前。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,还有方乐游身上的温暖的气息。
就像他刚才在寒冷里,紧紧拥住方乐游一样。
一瞬间的安慰。
他感觉有液体从眼眶中涌出,一滴滴,开始把柔软的棉布打湿。
没有剧烈的抽泣,也没有声嘶力竭地嘶吼,只是那些累积很久的酸楚,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,忽然决堤。
周耘丰只是轻微地吸了吸鼻子,正想着要继续这样哭下去还是起来拿张纸,就有人悄声进了屋,还坐在了他旁边。
“别哭了。”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头,“再哭我衣服就不能穿了。”
周耘丰讶异地回头,昏黑的暮色中,那双明亮的眼睛,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你……怎么回来了?”他声音里还带着沙哑,本来还想狡辩自己没事,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。
“我看你这样不放心。再说,也有老宁在,我就先过来看看。”方乐游轻轻揽过他,“受什么委屈了?以前都不见你哭的。”
周耘丰从小就不爱哭。
按陈叔的话说,就是这孩子脾气太倔,再难过,都强忍着。就连他爸走的时候,愣是一滴泪都没流。闹得周围人都很奇怪,不知道这孩子是太小了不懂事,还是因为泪无可流。
其实只是因为那一点小小的倔强和自尊。
哭,不能解决问题,反而会被认为脆弱。周耘丰厌恶那种脆弱。
被同情,抑或者因为自身的遭遇而被额外关爱,这是一种施舍,接受施舍,那就是感情上的乞丐。
周耘丰一直这么强行支撑着自己,但这样的支撑,过了十年二十年,早就已经有了累累伤痕。
他也需要一个依靠。
只是没想到这个依靠是个男的,还来得这么猝不及防。
周耘丰到现在也不承认自己就是弯了,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,他也不想去纠结这些。如果非要给方乐游的存在下个定论,那么大概就是依靠。
无关乎性别,无关乎长相……他漂泊浪迹,也许不过就是想寻个依靠。
依靠本人刚才就觉得不对劲。
大约是职业习惯,他敏感地觉得今天的周耘丰和以前不太一样。他大晚上没事也不会在街上乱晃。再加上身上有淡淡的酒气,其实想一想,也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事。
周耘丰的事情就那么多,能让他失魂落魄的,猜来猜去也就那么几件了。
如果真是这样……方乐游心疼地摸了摸周耘丰的头:“乖,没事。有我在呢。”
周耘丰狠狠地搂了搂方乐游的肩。
好不容易把周耘丰哄睡了,方乐游摸出手机,给老宁发了条消息:“我这就回去。”
值班是不可能翘的。
方乐游坐在床边,看了看周耘丰已经熟睡的脸,心里一阵感慨。
如果一切就这么如睡梦一般无忧无扰,那该多好。
周耘丰在梦中微微皱了皱眉头,方乐游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。
“我去上班了。”方乐游贴在他耳边,轻轻地说。
方乐游昨晚没睡好,一直坐在办公椅上,做完事了就守着电话,幸运的是一晚上没出什么事,赚了一些断断续续的补眠。
阳光照进屋子里的时候,方乐游伸了个懒腰,扭了扭发僵的背,叹了口气,准备去洗漱。
周耘丰敲了敲门,进来了。
“你这么早?”方乐游讶异地抬眼看了下时钟,才七点半。
“给你送早餐。”周耘丰说,见对方没反应过来,“昨晚你不是还说……”
他这人就是这样,随口一提的玩笑话,都还记得清楚。
方乐游想起来了,抿了抿嘴:“我就是随口一说。你等我下啊。”
方乐游洗漱完回来,精神多了。他从抽屉里摸出两袋麦片,放进了周耘丰的兜里:“回礼。”
“这不是周医生吗?”陈锦也过来了,“哟,还送早餐。你俩感情真好。”
方乐游抬眼瞟了周耘丰一眼。
“顺路。”周耘丰笑了笑,脸上全没了昨天晚上落魄的痕迹,“我去诊所了。”
好像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一样。
他记得,他当然记得。
周耘丰的神色如常,却骗不过他方乐游。那人太会装相,但眼底的失落是掩盖不住的。
方乐游忽然有点讨厌自己怎么什么都能看在眼里。
方乐游从袋子里摸出一个流沙包,啃了一口。
周耘丰第一个到了诊所。他开了窗通风,又拿起扫把扫了扫地。小李每天扫地的时候都会捎上一连串抱怨,今天大概会清净一点。
他在路上吃完了早餐,但感觉有些没够,正想找点零食,孙阿姨和小李就喜欢往诊所带一些吃的,说了好几遍也不改。
但摸了一圈都没找着,周耘丰有些无奈地把手揣进口袋,发现了方乐游倾情相赠的麦片。
方乐游吃惯了的牌子,味道很老式,就是他们小时候喜欢仰着头倒嘴里干吃的那种。周耘丰以前还不让他总吃,因为加了太多糖,对身体不好。
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。
热水一冲下去,香气就上来了,带着久远的记忆的味道。以前方乐游喝这个,他倒没什么感觉,现在忽然就有了点入迷的感觉。
就和他抱着方乐游的衣服一样,很安慰。
从鼻子,到嘴里,再到胃里,浑身上下暖融融的,被阳光裹着的感觉。
周耘丰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诊所里,一点点喝着泡开的麦片,有点怅然地看着窗外,忽然觉得有些事大概也真的可以忘掉了。
放下,大概真的可以让人更舒服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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