丛潇笑了下：“那我跟老板请假一下。”
周耘丰刚点了杯奶茶，丛潇很快就从美发店那边过来了。
“你不喝啊？”丛潇惊讶地看他，这么看这个小姑娘其实长得还挺好看的，小鹿似的圆溜溜的眼睛，有点儿可爱的娃娃脸，要不是这一身打扮都快撵上周耘丰的同龄人了，认真收拾收拾还是挺吸引人眼球的。
毕竟才刚成年呢，多好的年纪。周耘丰忍不住回想了一下，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。
“我不吃甜的。”周耘丰把奶茶往丛潇那边推了推，“你喝吧。”
“什么事儿？”丛潇也不拒绝，手上捏着塑料吸管，在奶茶里搅来搅去。
“我就直说了。”他清了清嗓子，也不打算寒暄，“孙大夫是不是想给你介绍个学校，插班念书？”
丛潇愣了一下：“怎么了？你也来劝学啊？”
“我没劝你。”周耘丰靠着沙发椅，“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，回头好劝孙大夫别瞎操心。”
丛潇乐了，她没想到周耘丰走的是这种画风，还以为跟孙大夫似的都催着她好好学习呢。她野惯了，猛地有人这么劝她，她受不了。
这种受不了当然不只是因为烦，还有点尴尬。非亲非故，忽然这么关心自己的生活，还好心好意替自己谋前程，对丛潇来说，只感到沉甸甸的重担。
她何德何能接受这份好意？即便是受了，这份情她怎么还？
她不愿别人欠她，自然，也不愿意欠别人。尤其是孙大夫周医生这样的好人，正常人，她更不愿意欠。
“我就是觉得没意思，读书多累啊，出来不还是照样找不着工作。”丛潇喝了口奶茶，那股味道很甜，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，笑容却还绽放在脸上，“再说了，我能学什么？美容美发？那干的活和现在不都一样嘛。而且，”她顿了顿，“孙大夫干嘛这样对我啊？我又不是她亲闺女。”
“大型连锁店和你现在那个小破店能一样？学什么再说，反正肯定不止美容美发。”周耘丰说，“你一个小姑娘，何必想那么多。”
“不想多点怎么行，”丛潇叹了口气，“孙大夫这样，我是真不能理解。”
“不理解，就别费这个心思。”周耘丰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，“我们现在就谈你。小丛，读书不是马上就显出作用的。但你如果没读，你就一辈子感受不到它的作用。等你四十岁了……”他想了想，跟这个十几岁的小孩说四十岁是不是有点太遥远了，“你们店里还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么？”
丛潇噗嗤一声笑了：“没有。”
“这就是了，你们店里都只有年轻的小姑娘，到你四十岁的时候，你能干嘛呢？”
丛潇微微一怔，神色有些严肃，但很快又带着淡淡的微笑，圆圆的眼睛微微阖了起来，好像是困了，话语里透着清醒：“谢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，小豆都跟我说了。”
周耘丰微微一愣，摆了摆手：“都过去了……”
“我吧，”丛潇说，“我真的挺谢谢你的。但是，我们这样的人，你们最好别碰，麻烦，真的。”她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：“我想不了四十岁那么远的日子，多累啊。再说了，我想也没用，这不受我控制。您回去跟孙大夫说，我真的挺感谢她的。我会照顾好自己，您请她放心。”
平时没个正形的小丫头，忽然这么说，周耘丰略微诧异地看着她，女孩眼里却没有丝毫戏谑。
这样也好。周耘丰点了点头，抬手拿起装着白开水的杯子，一口气把剩下的水都喝光了。
“你今天去奶茶店了？”方乐游警犬似的在周耘丰身上嗅了嗅，得出结论，“还喝了奶茶。”
“去了，但没喝。你闻出来的？其实你属狗吧？”周耘丰开始炒菜，自觉离灶台三尺远，他的做饭技术一向不怎么高超，“躲远点，一会儿溅油。”
“你把水沥干啊……哎还是我来吧。”方乐游最近对篡夺掌勺大权跃跃欲试，“想喝奶茶结果在关键时刻忍住了？你不要对自己那么严格嘛。”
“不是，一点小事。”周耘丰笑着，把位置让给方乐游，“孙大夫想给丛潇介绍个学校，那姑娘不肯，我就去劝了劝，没了，十分钟结束。”
“成功还是失败啊？”方乐游翻炒了几下，把锅盖盖上了。
周耘丰苦笑了一下：“你说呢？”
“盲猜失败。”方乐游盯着锅，“我对你们真的很好奇啊，这么乐于助人。是不是真挺闲的。”
“我以后反正是不会了。”电饭煲跳到保温模式，周耘丰把锅按开，热腾腾的雾气一下子扑了出来，“没什么意义。”
“你变了周医生。”方乐游笑了，“以前还跟我据理力争呢。”
“生活经历更加丰富了呗……有些人，你光拉他是起不来的，自己在心里就开始否定自己了。而且，生活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。”周耘丰开始舀粥，“再说了，我们也是外人。”
“小周同学开始成熟了啊……”方乐游拍了拍他的肩，“不怪你。当然……也不怪他们。”
“你的菜……”周耘丰指了指锅，“要焦了。”
“哎！”方乐游手忙脚乱，“做饭的时候真不能跟你聊天！”
“焦了就不要了……”周耘丰端着饭进了餐厅，“吃多了会致癌。”
方乐游今晚值班，匆匆吃完饭就走了。周耘丰一个人在厨房里，对着那些锅碗瓢盆，有些无奈。
两个人过，会多费很多功夫，远不比一个人生活轻松。比如菜会多做一点，饭也多了一份，还会想着营养，不能总是吃蔬菜，当然也不能只吃肉……可是，哪怕有时候想偷懒，都舍不得降低对方的生活水准。
说白了，就是有点为了对方活得更好的意思。
如果非要说生活里多个人有什么意义，可能这也算其中之一。
周耘丰拧开水龙头，开始刷碗。
电话是响了第二轮的时候才接通的。周耘丰急急忙忙从厨房出来，走得太快，腿还被茶几给磕了一下。
“欧阳老师？”周耘丰手上还是湿的，按了几次才接通。
“小周啊。”欧阳鸣刚从会议室里出来，“今晚有没有时间？出来一起吃个饭？”
“……好，您什么时间方便？”周耘丰抬头看了看时钟，“我来医院等您？”
“不用。”欧阳鸣说，“就学校旁边的那个家常菜馆吧，我离那近，你到时候直接上二楼就行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欧阳鸣先挂断了电话。
一连串的忙音让周耘丰有些隐约的不安，奇怪的直觉让他神经里的某根弦一直绷着，膝盖上磕到的那处忽然痛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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