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吃过了。”周耘丰起身，“婆婆，您……哪里不舒服么？”
老人家摇了摇头，瘪瘪的嘴巴缓缓开合：“人老了，哪儿都不舒服咯。”
“我听说……”周医生扶着老人家坐下，话到嘴边又改了调，“您的假牙用得还惯么？”
“习惯，习惯。”老太太环顾四周，“小周医生，之前孙大夫跟我说，有包中药要给我孙女，您能不能帮我瞅瞅，是不是放在她那里？”
孙大夫？周耘丰不知道她们私下还有联系，这些天孙医生不在，临走前也没跟他们交待。
“那……我帮您去看看，您先坐着。”周耘丰不疑有他，往孙大夫的诊室走去。
却不料，身后的老人缓缓站起，举起了身旁的矮凳。
根据十级挨打专家方乐游同志介绍，被人揍后脑勺，大约会得脑震荡。如果对方是个壮汉，那么伤的程度就会更重一些；如果是妇孺，那么你可能会晕过去。
老太太下手倒是挺狠，周耘丰没来得及回味痛感，就很干脆地失去了知觉。
老人丢掉手中的矮凳，颤颤巍巍地蹲下，在周耘丰的腰间摸了摸，骷髅般的手指勾出了一串钥匙。
方乐游有些兴奋过了头，屁股上像烧了炭，没超过三分钟就要挪一挪。烦得老宁几乎要把他踹出去：“你咋了？**了还是发疯了？”老宁最近在减肥，没有美食减压，整个人也暴躁许多，“滚滚滚，出去冷静一下。”
“不滚，”方乐游换了首歌，“夏天快要过去，请你少买冰激凌……”
但方乐游还是在老宁彻底疯掉之前溜出了门。
家老早就不回了。他老妈也知道，自家儿子是看不住的，最好的亲子关系差不多也是隔着一碗饭的距离。没了管束的方乐游又摸出了手机，也不知道周医生是害羞还是怎么，一晚上没回他消息。
他抬手看了看时间，八点四十五，也该过去瞧瞧了。
虽然不是女朋友，但准时还是必须的。必要的时候也应该提早一点，以显示自己的诚意。
不远处的灯光还微微亮着，方乐游脚步轻快，感觉自己就要飘了起来。
“周医生！”隔老远就能听见方乐游的大嗓门，“周医生周医生！下班了！”
方乐游探头探脑，却没有人迎接他，也没有人责备他声音太大。
他有些疑惑，随手把手中的花儿往裤腰上一别，往里走了两步，就惊骇地发现周医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旁边还有张翻倒的椅子。
“遭抢劫了？”方乐游下意识地往四周瞥了一眼，一时间竟也没发现什么，又伸手摇了摇周耘丰，“周医生！周耘丰！醒醒！听得到吗！”
……
“我没事……我说真的。”周医生第三十四次要求生活自理，只可惜未能获批。
“我知道你没事，我有事。你就让我伺候吧。”方乐游非常强硬，端着粥呼呼地给吹凉了，才小心翼翼地往周医生唇边送，“是李婆婆？”
“嗯。方警官神探。”周耘丰竖起大拇指。
“神探什么呀，”方乐游耷拉着眉，看他把粥喝下去了，才继续道，“街角有监控，一查就查到了。”
“老人家别的不拿，倒是拿了一堆药。我们赶到的时候准备磕个大的，正好抓个现行。”
“都是些什么药？”周耘丰的记忆中途就断了片，他也万万没想到，自己居然被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给撂倒了。
“安眠类的。”方乐游又舀了勺粥送了过来，“找她孙女问了，老人除了情绪不稳定，还有一定的抑郁症，自残啊什么的家常便饭了。那姑娘又在外面上班，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老人家……”
“上班？”周耘丰困惑，那姑娘看上去太小了，甚至让人觉得年幼，以至于令人产生怀疑，不知道她到底能干些什么。
“是啊，上班。”方乐游把最后一口粥喂完，“你现在别乱动，好好休息。你现在有点儿脑震荡。”
“嗯。”周耘丰抬手摸了摸缠绕了一圈的纱布，后脑勺还隐隐作痛。他大致能想象自己现在是什么样。
“这老太太下手也够狠的。”方乐游把饭盒收好了，一会儿得给老妈送回去，“要不是看在她年纪大了……就算知道她年纪，我现在也挺想揍她一顿的。”
“人已经够可怜的了，一半死不活的老太太，你一拳都能让她丢剩下半条命。”周医生笑了下，“我又没事。再说了，她也没多大力气，我就晕了一下。”
“一下？也不知道是谁趴地上快一个小时。”方乐游扬了扬眉。
“没有一个小时！才五十分钟。”周耘丰据理力争。
方乐游看了他一眼，周医生就不说话了。
李婆婆，和她的孙女。
方乐游，和他周医生。
都不过是普通人而已。
谋生，呼吸，抑或恋爱。渺茫的世界上苟延残喘的微小个体。有着细碎的悲哀和渺小的幸福。
周耘丰躺在床上发愣。他最近发愣的时间变得很长，足够演一集完整的电视连续剧。可是往往清醒的时候，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赵大夫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……这满嘴胡说八道的老家伙，为什么还不吊销他的行医资格证？
可有人照顾的感觉确实不错，感觉自己被看重，虽然照顾人的家伙有些笨手笨脚，一口粥还没咽下去第二勺就抵在唇边。
周医生差点没被噎死。
“我先回去，你好好休息，下班了再来看你。”方乐游收拾好东西，又往他跟前凑了凑，似乎想做些什么，但又忍住了。
方乐游在忍耐些什么的时候表现得太明显了，眼睛里都压着委屈。于是人还没走出几步，就被周耘丰叫了回来。
“等等。”
“怎么了怎么了？”方乐游又撵回来了。
“我等你下班。”周耘丰想了想，伸出那只还压着针头的手，扯了扯方乐游的袖子，“记得给我送饭。”
“……好！”幸福来得太突然，方乐游就差热泪盈眶抱头痛哭了。
喜欢挣尘请大家收藏：(m.9bxs.com)挣尘九饼中文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