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钦州倒是记得走上前说话的这人,是他家菜摊子的常客,同姓赵,又是长辈,他管他叫叔。
大概因为看到熟人,赵钦州勉强堆起来的心理防线一下崩塌,脚一软,双膝点地跪到地上,人也匍匐下去。
苏荷突然遭遇横祸的事早在熟人之间传遍,她人缘好,大家痛惜之余,难免都替她担心这个被留下的体弱短智的大儿子。
赵钦州跪趴着没动,也没发出任何声音,只有微弱颤动的双肩表明他不是晕倒。
他的悲伤是安静的,在逐渐喧闹的路口显得如此怪异,但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却会不自主地心疼。
赵叔帮着应付完警察询问,转头蹲到地上,扶着赵钦州单薄的肩头,他是粗人,说不出什么安慰话,一肚子心酸都化成一声叹息。
赵钦州悲难自抑,被赵叔从地上扶起来时又差点栽下去,最后还是被好心的警察开车送回家。
警车直接开进小区,就算没有鸣笛,光是车身上的标识就在邻居间引起不小的震动,老老少少凑上来几个人,围着警察问又出什么事。
车后门被打开了,赵钦州还蜷缩着靠在座椅上,眼睛闭着,脸上没有半点血色。
要不是胸口还略有起伏,看的人简直要以为他已经随他妈去了。
“傻子!你怎么坐警车回来了?”皮猴尖着嗓子从人缝里挤进来,扒车门往里看,又问,“王老板没跟你一起啊,他到处找你,还以为你……”
皮猴背上被人拍了一掌,他痛得啊了一声,扭头想找出罪魁祸首,却见各个对他横眉竖目。
“干嘛……”皮猴不服气,扯着脖子嚷嚷,“你们没看到啊,王老板鞋子都跑丢了,这傻子就会害人,自己偷偷跑了,哪个晓得他这么舒服坐警车回来!”
赵钦州在这吵嚷声中睁开眼,侧过头来静静看着车边的人。
都是楼上楼下的邻居,他看他们的眼神却茫然得像全不认识。
众人看他也同样噤了声。
谁都知道他刚丧母,谁都知道他那个把他当心肝痛的妈是为了给他买药才被车撞的,现在在他们看来,这个原本只是有些傻的年轻人,身上从此又多了一层不吉利的阴气。
皮猴说的其实没有错,赵钦州是害人精,但皮猴还没学会这些大人的含蓄,他们心里想什么,说出来前还会掂量掂量。
赵钦州呆愣地坐了一会儿,仰头往楼上看,他家不在临小区的这边,所以什么都看不到。
“我妈……”
才刚开口,赵钦州又慌忙低下头,艰难吞下喉咙里的哽咽,他想问他妈回来了吗,奈何他还没有傻到可以自欺欺人到那么彻底。
他妈回不来了,他知道。
他不知道的是,他妈这几天被安顿在哪里,他没经历过这种事,就是从看的为数不多的电视里,都不曾得到这样的经验,所以也想不到人死后丧事会怎么操办。
赵钦州扶着车门慢慢挪下车来。
他病了几天,据说已经压下去的温度吹了一晚上风果然又去而复返。
一边是虚假灼人的热度,一边是真实刺骨的寒冷,不遗余力争夺着赵钦州的神智,让他原本就不敏锐的感知能力越发麻木。
围观的人对赵钦州的好奇里多少还保留了一些不忍,在他走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让出路来。
但也许他们只是本能地不想沾染上厄运,今天才初四,还在年里,谁不希望祈福避祸诸事如意。
赵钦州走得很慢,身后的目光都快凝结了,他才终于进了楼道口。
“傻子!”皮猴窜到赵钦州面前,无畏地拽他的衣服,喊道,“你家没人,他们都没回,撞你妈的人不赔钱,你爸就不让你妈下葬……”
赵钦州停在楼梯上,扶手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,他却死死地抓着,又慢慢靠了过去。
他看着皮猴,微微展开的嘴唇抖得很厉害,半天才挤出的声音都像被抖散了架:“你,说,我妈,现在,在哪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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