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呼吸开始转为急促。脑电波频率上升为17Hz，幅度为130μV，β波取代θ波，提示被监测者精神紧张和情绪激动。）
（“随时准备抢救。”）
路钧到底没能上一线。
薛莲城也没有。凤凰受损严重，型号又太罕见，基地没有备用的配件，而下一艘运送战备物资的船据说还在亚平宁半岛，地中海的季风期到了，补给船要很久才会来。于是他们共同停留在马赛。
在昏暗的地下室，路钧沉溺于和薛莲城做-爱。他不被允许走上地面，所以报复一样把所有精力发泄在薛莲城身上，吻遍这具身体每一寸，留下许多咬啮的痕迹，在彼此的信息素浓烈到掀翻地下室的天花板的时候，他进入对方的身体，有时候是后面。从狭小的行军床上滚到地上，带着故意冲撞的暴戾，路钧想象自己是他那架赤红色的逆戟鲸，所到处千军辟易，机炮喷射出的火焰光芒灿烂，然后被吞没于沉沉的夜色，吞没于一片令人深陷的温热泥沼。没有光线的房间，他以手指反复探索薛莲城的内里，研磨和搅动，刻意拖延时间，水声黏腻，信息素浓到爆炸，发-情期的薛莲城哽咽着，断断续续求他进来，极敏感的身体如花朵一样层层襞襞绽放……他有时候怀疑他会死在薛莲城身上。
狭小的地下室里，路钧坐如困兽，每一次注入信息素，都在薛莲城颈后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子。
时间一天一天过去，足足两个月有余，军部一直没有解除对他的禁足。路钧后来真的是急了眼，站在指挥部地下室门口台阶，标枪一样戳了二十几个小时，到底逼出来了杨跃军。“路钧，你要干什么？”
“前线到底在哪？”路钧问。
“路钧，现在这跟你无关。”
“你说！”路钧咆哮。
杨跃军不说话，路钧发狠地瞪视他，眼底血丝。“你从哪赶过来的？啊？”
杨跃军到底没扛住他的眼神。“里昂。”
“里昂离马赛三百公里！”路钧暴怒。“前线部队什么时候推进的？为什么不带我！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去！”
“原因你也知道……”
“老子不知道！”
“前线……打得很惨。是地面部队率先挺进的。”杨跃军试图安慰他。“你没上去是好事。机甲部队……很多战损。”
他住口了，可能是怕路钧冲上来掐住他脖子。“姓杨的老子跟你过命的交情，你都不肯告诉我！”
“路钧你说人话！不是我把你甩在这的！关你禁闭是军部的命令！”
“我也能去当诱饵！”路钧咆哮：“我也能去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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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军部不是怕你去死！”杨跃军脱口而出。
“难道怕我活着？”
杨跃军心一横也豁出去了。“你是旧贵族的嫡系子孙，是个……‘样板’。路家是一定要被清算的，可是毕竟有血缘关系，怕你临场……变节……影响太坏。这不是军部的命令，是政治局直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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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钧一下子崩溃了。
他松开了杨跃军，站得笔直的身子佝偻下去。然后他转身，慢慢走下地下室的台阶，喑哑地痛哭起来。
路钧后来猜想是杨跃军通知了薛莲城。薛莲城是冲回来的，他听到了地下室门口的拉扯厮打，然后门被踹开了，有人冲进地下室。路钧站不起来，对方也就跪着，把路钧的头紧紧抱在怀里。路钧在哭，哭得浑身颤抖，后来薛莲城脱了他的衣服，也脱掉自己军服，两个人在黑暗中赤-裸拥抱着，没有交-欢，没有标记，路钧最后在薛莲城的怀中睡去，梦中偶尔发出一声剧烈抽泣。
他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，薛莲城还坐在他床边。案台上点着一盏微黄的小灯，搁着纸笔，薛莲城可能是在写画什么东西。
路钧慢慢地坐起来，深呼吸。薛莲城转过头来，侧影极分明，眼睫浓丽。两个人都没有说话，彼此静静地看着。
“其实你也是被他们特别安排的吧？”路钧终于问。“整个二旅都走了对不对？他们留下你，让你安抚我。”
薛莲城犹豫一下，点点头。
“什么时候开拔的？”
“四十天前。”
路钧低下头去，默默地坐着。
“二旅战死的多吗？”他忽然问。
“鲍里斯死了。阮文胜也是，骨灰前几天托运回旧越南。阿扎提和艾孜买提，兄弟俩一个重伤一个失踪，这是我认识的。谢云琛应该安全，前几天我在内部通讯上看到‘绿松石’的照片。机甲没事人就没事。”
“是吗？”路钧喃喃说。“没事就好。”
灯光昏暗，两个人又陷入长久的沉默。薛莲城把手边的纸推了过来，是一卷作战地图。
“跟杨跃军要的，很粗糙，不涉及到军事秘密。”
路钧呆呆地看着，没有接，于是薛莲城替他翻开了内页。红色箭头和黑色箭头交错在塞纳河两岸，纸页在指腹下被摩挲出沙沙的响声。
“我小的时候，我父亲有时候会这样教我读书。”路钧忽然说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这一句。“后来……就不了。”
那些个属于童年和少年的日子——学大提琴太累了，幼小的路钧曾经哭着要求放弃，但迎来的是祖父的鞭子，提琴是贵族的乐器，正如他从小的玩具就是低负载的轻型机甲。英语法语德语，国际政治和军事课程。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，上游社会流行什么，他就必须有什么。祖父不是祖父，父亲不是父亲，他们只是在塑造一个接班人，而不是养育一个孩子。路钧还记得丽贝卡，他的童年玩伴，司机的女儿，一个漂亮的Beta女孩，某一天被他撞见了父亲在车里扯下她的短裙。路钧放弃用车的想法，在医院里坐到天色黑透，写完两张军事理论的试卷，伴着仪器滴答的声音。他应该进伦敦的帝国第一军事学院，或者旧尼德兰帝国大学的国际政治系，但在母亲去世后，路钧独自出走往东亚。列车在圣彼得堡中转，大雪纷飞，车窗外有个流浪艺人独自弹着琴。他在车站里呆呆地站了很久，流浪者见他一身光鲜，于是弹起了赞颂帝国的《光荣颂》，路钧摇摇头。流浪者又先后弹了欢快的民间小调《索罗钦斯克集市》和《在中亚细亚草原上》，路钧仍然没有回应。最后流浪者放弃了从这个贵族Alpha少年身上赚钱的想法，独自弹起一首长歌。激昂悲怆的韵调，恍若长夜中孤独前行，痛苦和不甘，绝望和希望……他惊讶地发现那个贵族家的孩子哭了……路钧从流浪者手里买下了那把破旧的吉他，同时知道了那首歌的名字：《十二月党人》。四个月后，旧北平，路钧改掉了自己的名字，投身于北平学院内的抵抗组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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