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话，绿谷出久单是想想，都觉得有些讽刺过了头。
他想说的其实是——
绿谷出久不受控制地说，他的声音很坚毅，听起来很像他，也很不像他：“我只是想告诉婆什迦罗……正义也许会迟到，但绝对不会缺席。”
这句话，别说是正在接听电话的切岛锐儿郎，就连躲在楼顶上的婆什迦罗，都同样感到一头雾水。
“……如果它迟迟不来的话，”
绿谷出久深吸一口气，再缓缓吐出来：“那么，就让我去让正义和审判到来吧。”
这是什么意思？
切岛锐儿郎差点不小心将电话机捏碎了，他正要去追问绿谷出久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时，对面那家伙反而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，耳机里只传来稳定的“嘟——嘟——”声，只留下切岛锐儿郎在原地，只觉得眼前发昏。
……正义……吗？
……
……
时间倒退回几天前。
就在婆什迦罗主动退学，绿谷出久访问婆什迦罗家，结果听到了一个鬼故事之后三四个小时——
绿谷出久猛然惊醒了。
四周一片黑暗。
随着哐当哐当两声，绿谷出久撞翻了他床头的欧尔麦特手办，他才惊魂未定地意识到，这是他的房间。
灯光亮起。
世界重归光明。
绿谷出久坐在床上，整个人仍在发懵。他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，婆什迦罗君的母亲芽衣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，故事里被溺死的小阳，以及咕噜咕噜滚到他脚边的骷髅头……
像是一场离奇的梦境。
“轰隆隆……”闪电将窗外照亮成一片惨白色，雨还在下，滴答滴答地溅在窗台上。绿谷出久穿好拖鞋，下意识地站在窗口，远远眺望婆什迦罗的屋子。
雨幕中，那间三层楼高的小别墅看起来非常昏暗，它没有开灯，宛如一只潜伏在夜色雨水中的怪兽，盘着身躯，随时准备撕裂周围的一切——尽管绿谷出久知道，这种感受很可能只是他的脑补，但他仍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。
奇怪。
他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想不起来，他这条街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座建筑物？为什么明明已经见过很多次了，却一点也意识不到这种偏向西欧风格的别墅，根本就在整条街上格格不入？
好像存在一只无形的手，将绿谷出久相关的想法全部从他脑海中抹除了。
……只有鬼怪才能做到这一点吧？
绿谷出久下意识地想，他随之打了个寒颤，不不不，没有鬼没有鬼，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鬼的，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的……对对对，那很可能只是一种特殊的个性。毕竟，这个世界上，各种奇怪的个性层出不穷，谁也不能肯定，不会出现一种表现很像是鬼魂的个性啊？
但是……
几乎是绿谷出久快要说服自己的同时，芽衣的表情又重新在他脑海里浮现，那位过分年轻的母亲表情非常淡漠，她说话的语调很平，却让人觉得，每一个字都是真的——
“……当然是死了。”
婆什迦罗当然是……死了。
猛然席卷而上的寒意让绿谷出久哆嗦了又哆嗦，他下意识地伸出手，将手掌贴在冷冰冰的玻璃上，暴雨如注，隔着玻璃宛如瀑流般滚滚而下。这就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，似乎世界都将被雨水淹没。
那么，婆什迦罗呢？
他在那么小，那么小，那么小的年龄时，被压进水中无法呼吸时，到底有多么绝望呢？
这样的情景，光是设想，就沉闷绝望到让绿谷出久几乎难以呼吸。
……
……
绿谷妈妈是被闷醒的。
她一低头，就看见一个绿色毛绒绒的小脑袋埋在她怀里，几乎看不见脸，但出于母亲的某种天性，她立刻认出了自己儿子，本能地给予了对方一个温暖的拥抱：“怎么了？”
绿谷出久不说话。
他仅仅只是躲在母亲怀里，轻微地颤抖着。
绿谷妈妈很是不安地询问：“是上学遇到了什么麻烦吗？还是……被人欺负了？”她的声音里压抑着难过。
绿谷出久终于没法保持沉默了，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——绿谷妈妈对绿谷始终怀有内疚之情的，她认为，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没能遗传给绿谷出久强大的个性的错。但绿谷出久从来不这样认为，他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了：“妈妈。”
“我在的。”
“你觉得……这个世界上有鬼吗？”
“唔……噗哈哈……”绿谷妈妈真的想不到，能让自己儿子吓到晚上睡不着，躲到自己怀里的理由竟然是怕鬼。她这声笑声，立刻让绿谷出久羞红了脸，绿发少年当时就要从床里爬出去——
下一秒，绿谷出久就被妈妈抱住了。
“别害怕，别害怕。”绿谷妈妈轻柔地拍打着自家儿子的背，安抚他，“这个世界上当然是没有鬼的，鬼只是人类对死亡的恐惧，而臆想出来的虚假怪物而已，和僵尸，和吸血鬼一样，都是假的。”
绿谷出久伸出手臂，回抱着母亲。
但他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回答说，不对，不是这个样子的。他已经亲眼见过鬼了，虽然和传说中充满怨恨的复仇恶鬼的形象不一样，但是……婆什迦罗君是因为不是活人，所以才没有办法同他们一起来上课吧。
如果婆什迦罗能活下来的话……
绿谷出久闭上眼睛，依靠在母亲怀里，听着母亲的轻声细语，这种仿佛回到胎儿时期的感觉让人觉得非常心安。他忍不住想：是啊，有了妈妈，就什么都不用害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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